《自然》子刊发文：2020东京奥运会说自己“史上最可持续”，到底是真的吗？
对于关注可持续发展的人士而言，奥运会这类全球大型活动从来都意味着一个大型问号。毋庸置疑，奥运会是碳排放的“大户”。2016年里约热内卢奥运会排放的二氧化碳大约为450万吨。声称是“有史以来最绿”的2012年伦敦奥运会数据是330万吨。而2020年东京奥运会则希望能够打破这一纪录，根据东京奥组委预测，本届排放量将不超过293万吨。
尽管如此，许多人仍然相信，作为一个超大型城市项目，奥运会拥有特殊影响力，可以向国际社会传递出主办方在解决城市可持续发展问题中的积极思考和实践，并成为其它国家和城市在组织类似活动时的效仿对象。
而从公开新闻来看，东京奥组委在可持续赛事方面确实做出了不小的努力。早在几个月前，媒体就开始对奥运会上的一些实践有所报道，屡上国内外新闻热搜的纸板床、“回收”奖牌、“废品”火炬等都是其可持续理念和举措中的一部分。
然而，也有人指出，这些容易博取眼球和点击率的“可持续”可能只是表面文章和肤浅做法。东京奥运会的实质仍不过是一场大型全球消费和满足精英利益的商业活动。
所以，本届东京奥运会的“可持续性”究竟是什么水平？是否真的如东京奥组委所强调的那样为“史上最绿”？奥运会这类全球大型活动的可持续未来又该如何开启？小博为您呈现来自各方的态度、数据与案例。
本届奥运会的可持续口号是：
“为地球及人类，携手共创美好未来”
©️ 东京奥运会官方网站
01
正方：东京奥运会史上最可持续
东京奥组委为整个赛事制定了非常详尽的可持续发展报告，囊括“气候变化”、“资源管理”、“自然环境和生物多样性”、“人权、劳工和公平商业实践”、“参与、合作与沟通”等五大主题，其中涉及多项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
目标：迈向零碳
东京奥组委的目标是举办一届目标为“迈向零碳”的奥运，为此，他们从比赛场馆的使用、建设和可再生能源的使用等方面着手，尽可能减少碳排放。
比如聚焦全球镜头的奥运会主会场，是每次盛会的“门面”，但是此次东京奥运会主会场新东京国立体育馆（Tokyo National Stadium）却是从原建于1958年的旧体育馆改建而来，这里还曾经是1964年东京奥运会主体育场。建材是从日本的43个县市“借来的”木材，待奥运会结束后将原封不动归还给捐赠城市。
根据奥组委数据，大约60%的比赛场馆利用的是现有设施，以减少场馆建设造成的环境影响。在新建永久性场馆时，尽可能使用节能技术，并且用租赁等方式来设置临时观众席和帐篷，以此作为减排措施。
在能源上，大会举办期间使用的都是可再生电力，比赛场馆、国际广播中心、主新闻中心以及奥运村使用的电力100%来自可再生能源。
Toyota 为本届奥运会专门提供了无人驾驶电动车
©️ Toyota
比起不采取任何节能减排措施（business as usual），奥组委预计，这些措施能让此届东京奥运会的碳足迹减少约28万吨二氧化碳。对于剩下不可避免的碳排放，他们将采取碳补偿来进行抵消。奥组委还希望利用奥运会这一机遇，收集和发布由公民、政府和非政府组织开展的碳减排活动的数据。
目标：零废弃
奥组委定下了两个令人眼前一亮的目标：99%因奥运而采购的物品可以被重新使用和回收、65%奥运会期间产生的废弃物可以被重新使用和回收。被媒体竞相报道的“奇葩”纸板床、“二手奖牌”等也都是在这一主题下的可持续措施。
为东京奥运村提供纸板床和所有床品的日本公司 Airweave 在网站上详细说明了其背后的环保理念：床架由可再生纸板制成、枕头和被子由聚酯制成，都可以重复使用和回收，就连床垫内层也由 Airweave 专有材料 airfiber®（一种聚乙烯树脂）制成，可回收变成聚乙烯材料，再用于塑料产品。此外，Airweave 还将提供“一条龙”服务，负责处理回收奥运会结束后的床上用品。
Airweave CEO 高冈本州亲自上阵测试纸板床
©️ Japan Times
Airweave 的床垫可以单独清洗，而且可以根据运动员体型定制
©️ Japan Times
废弃品再利用也是本届奥运会的亮点之一。比如，金银铜牌制作所使用的金属都来自于数百万日本人捐献的废旧手机等小型电子废弃设备，全部奖牌从8万吨废品中打造而成——这也符合本次赛事可持续发展原则中的“参与、合作和沟通”，让更多普通人有机会参与奥运。
获胜运动员登上的领奖台由塑料废弃物回收后3D打印而成。
火炬手所穿的白色T恤和裤子由可口可乐收集的废旧塑料瓶制成。奥运会火炬的原材料则是由东日本大地震和 2011 年海啸的建筑垃圾制成，按照奥组委的说法，这代表着：“曾经用来帮助重建生活的材料现在将被用来传播希望和复苏的信息。”
©️ Xinhua
目标：自然与城市共生的生态城市
日本也希望通过此次奥运能够恢复和形成一个丰富的生态网络，推动建立新的城市体系，提高城市的舒适度和顺应力。因此，奥组委、东京都政府和相关政府机构合作实施了供热对策、在场馆内采用过滤设施并使用雨水，有效利用水资源；并使用本地物种的植物绿化场馆，来营造生态网络。
主会场的顶层外侧回廊种植了许多本土植物，并计划在奥运会结束后作为休闲之处对公众开放
©️ Dez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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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方：过去30年奥运史上东京排名倒数第三
然而，《自然》（Nature）杂志子刊《自然——可持续发展》2021年4月发表了一篇名为《奥运会可持续性评估》（An Evaluation of the Sustainability of the Olympic Games）的学术论文。其中声称：在过去30年的奥运会历史上，东京的“可持续水平”排名是倒数第三！
这篇主要作者来自于瑞士洛桑大学教授的论文根据三个方面定义了“奥运会的可持续性”，分别是：有限的生态和物质足迹（having a limited ecological and material footprint）、提高社会公正（enhancing social justice）和展现出经济效率（demonstrating economic efficiency）。作者认为，这个定义反映了当下社会对可持续的理解之争，也在强可持续性范式（将生态置于社会和经济之上）和弱可持续性范式（认为生态、社会和经济层面可以互相替代，且更关注社会和经济发展）之间做出了平衡。
根据这一模型，作者进一步列出9个指标，分别以0-100分为自1992年起举行的16届奥运会（包括夏季和冬季）打分。
这9个维度分别是：观众碳足迹、赛事规模、新增建筑、公众支持、社会安全、法制、预算平衡、财务风险和长期使用性
©️ Müller et. al. 2021. "An Evaluation of the Sustainability of the Olympic Games"
研究的最终发现是：过去30年内奥运会中，最可持续的奥运会是2002年美国盐湖城冬奥会。最可持续的夏季奥运会是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而号称“史上最可持续”的2020年东京奥运会排名倒数第三，仅高于2016年里约奥运会和2014年索契冬奥会。
值得一提的是，这篇论文写于奥运会开幕之前。考虑到本次东京奥运会因为疫情原因几乎完全没有观众到现场观赛，因此根据这一模型所计算的东京奥运会“可持续”得分可能会高于文中的估算，东京的排名可能会提前——毕竟，观众的国际旅行一直是奥运会碳排放最主要的来源之一。但与此同时，由此导致的门票收入损失和广告损失等也可能拉低模型中的预算平衡等维度的得分。
根据这一研究，在16届奥运会中，得分最低的是“预算平衡”，得分最高的是“长期使用性”。总体平均分为48分（100分为最高）。
抛开“排名胜负”，回到更重要的结论：举办“可持续”奥运会并非不可能，但是对于绝大多数赛事主办方而言，还需要做出更多努力和变革。论文最后提出，未来的大型活动赛事可以在以下三个方面采取行动。
首先，赛事需要缩减规模，这将极大程度上减少所需资源（包括对新的基础设施搭建的需求），也可以减少观众到场观战产生的碳足迹。其次，由举办过赛事的各城市轮流主办，重复利用已有设施，确保在社会和生态环境受到最小干扰的情况下，以最低成本举办奥运会。第三，改善可持续治理，这意味着要创建或是授权一个独立机构，来制定、监督和执行可靠的可持续标准。
当然，这些建议都会遭遇巨大挑战。缩减赛事规模意味着缩减收入，轮流主办意味着奥运会的全球吸引力不再，纳入第三方独立机构则意味着可持续原则将不能被妥协。
但无论如何，在国际奥委会已经承诺自2030年起所有奥运会都必须实现“气候正效益”（climate positive）的背景下，在全球掀起的可持续发展大潮中，我们总得要对未来的奥运会有更多的大胆想象和更严格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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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https://olympics.com/tokyo-2020/zh/games/sustainability/
2.Müller et. al. 2021. "An Evaluation of the Sustainability of the Olympic Games"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893-021-00696-5.pdf
3.https://quantis-intl.com/wp-content/uploads/2017/02/rio-2016-carbon-jul2016-ing.pdf?xid=PS_smithsonian
4.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olympics-emissions/london-olympics-emissions-28-percent-lower-than-forecast-organizers-idUSBRE8BB0C320121212
5.https://olympics.com/ioc/news/olympic-games-to-become-climate-positive-from-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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